那碗饭菜里可能藏着联络的书信、字条一类的东西。至少朱高煦这么猜测。
但刘瑛等人把几乎每一粒饭、每一块菜都捏过了,依然一无所获。侍卫甚至把碗也敲成了碎片,发现那只是一只粗碗。
朱高煦在堂屋里来回踱着步子,脸色阴晴不定。
若隐若现的线索,似乎在考验他的耐心、嘲讽他的头脑,这让朱高煦有了点火气。一定要把那藏在阴影里的势力挖出来!
王斌抱拳小心地说道:“只要王爷下令,弟兄们就去柳坝村把那干人等全数捉拿,再严刑逼|供!”
朱高煦不置可否,抬头道:“此妇行踪蹊跷,若是奸谍,背后或许有一股大势力。不然她怎敢盯本王和沐府的人?
万一没抓到活的,把人逼死了;或是没从她嘴里得到有用的东西,这条线索就断了。今后要再次挖出那股势力的蛛丝马迹,那便如同大海捞针。”
王斌道:“王爷说的是。”
朱高煦又沉默了好一会儿,他在寻思,怎么派人监视、又不让那妇人发觉。
“柳坝村……”朱高煦沉吟道,“若是在城里还好办,忽然有陌生人到一个村子里,恐怕当地人会起疑。”
就在这时,穿着文士袍服的小将抱拳道:“王爷,末将想了个法子,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朱高煦随口道。
小将道:“末将家里养过蜂,去柳坝村时,见村子附近的路边有很多杜鹃花,正开得好。末将不知怎地就想着,花开得那么好,定能得不少蜜哩。刚才忽然又想到一个法子,末将可以装成养蜂人,带着蜂箱帐篷去柳坝村采蜜。不知此法可否?”
朱高煦略微一想,马上喜道:“你这法子好!对了,你叫啥名?”
小将忙道:“末将叫王彧,王指挥举荐提拔了末将,眼下是守御所试百户。”
朱高煦点头道:“你即刻去准备建立柳坝村据点。”
“末将得令!”王彧拜道。
一众人从昨天旁晚过来,今天又折腾了一整天。此时外面的天色已渐渐黯淡了,朱高煦安排妥当,便准备离开榕树街据点。
他走到院子里,忽然回头道:“把刚才那碗饭收起来,找只牲口喂,看是否有毒。”
刘瑛领了命,朱高煦这才走上院子里的马车。
……
进入五月间,京师的天气渐渐炎热起来。
翰林院修撰王艮的府上,杜鹃花正绽放似血。杜二郎“杨勇”正在从府邸里往外搬东西,和他一起干活的还有一些锦衣卫军士、军馀,以及官差杂役等人。
锦衣卫指挥使纪纲和三司法的人坐在院子里喝茶,大理寺、刑部、都察院都派了人过来,正在那里将搬走的东西登记造册。
……王家府上稍微值钱的东西,自然是拿来充公的。
本来那些有罪的文官,去年就清理得差不多了;但这个王艮已经死了,所以王家成了漏网之鱼。饶是如此,陈瑛还是把此人挖了出来弹劾。于是王家家眷坐罪,家产并被籍没。
王艮被弹劾的罪名是贪|污,不过陈瑛还上了一道密奏:王艮是建文忠臣,并非病死的,而是服|毒自杀殉国!
建文帝朱允炆对王艮并不好,朱允炆殿试时嫌王艮长得丑;本来王艮是状元的、也被皇帝给免了。但王艮还是忠于建文帝,国破之时在家服|毒自裁,以明志向。
……诸衙门派来的人,把王艮家稍微值钱的东西都拿走了。办完差大伙儿陆续离开府邸,还要去查王艮家的账目、地契。
锦衣卫人马最后走,要贴封条,这座府邸也要充公。
纪纲站起身道:“拿浆糊在大门上贴上封条,大伙儿就下值了。”
就在这时,杜二郎走上前拜道:“小的有事儿要禀报将军……”
纪纲看了杜二郎一眼,见他支支吾吾欲言又止的样子,纪纲便朝屋子里走去,招杜二郎进来说话。
“你有啥事,现在可以说了。”纪纲斜着眼睛看了杜二郎一眼。
杜二郎躬身道:“将军请移步,小的给您看件东西。”
纪纲好奇地跟着杜二郎走到了灶房,这时房屋里已经没有其他人了,大伙儿搬完东西已到大门外等着贴封条。
杜二郎走到墙角,墙上有尊不大的泥塑灶神,前面还插着三支香。杜二郎径直把泥像拿了下来,将其倒过来,从下面掏出了一只精细的小碗,双手递了上来:“请纪将军过目。”
纪纲小心拿在手里,对着窗户细瞧了一番,据说纪纲以前是秀才,肯定也懂点文|物的。果然纪纲脸上露出了笑容:“好像是北宋官窑的东西。”
杜二郎弯腰站在那里,答道:“是。”
“当然也可能是赝品。”纪纲又道。
不过赝品为啥要藏起来?杜二郎却道:“将军说得是。”
这时纪纲已经把碗小心揣进了怀里,看了杜二郎一眼:“你这小子,走高贤宁的路子进的锦衣卫罢?俺瞧你挺机灵。”
杜二郎忙道:“回将军话,确是高大人帮了忙。小的以前混迹市井,那个……实在没法子的时候,也干过偷鸡摸狗的龌|蹉事,知道殷实人家会把东西藏在哪些地方哩。”
纪纲摇头道:“俺不是说你能发现那只碗,而是你发现了、却到现在才说。”
杜二郎沉声道:“都是要籍没的东西,那古玩在造册时又难辨真假,说不定就被别人贪去了。还不如孝敬咱们自己衙门的将军。”
“你小子懂得不少。”纪纲笑道,“你为啥不自个悄悄拿了?”
杜二郎忙道:“纪将军给了小的一口饭吃,小的哪能忘恩负义,背着将军干那等事呀?借小的十个胆子也不敢对将军不忠!”
纪纲道:“你叫甚……”
“小的名叫杨勇。”杜二郎毫不犹豫地脱口说道。他每晚上都要念十几遍这个名字才睡觉。
纪纲指着他道:“俺不管你之前在哪里当差,从明儿起,来千步廊的锦衣卫衙门,跟着俺。”
杜二郎立刻伏倒在地,磕头道:“小的谢将军栽培!”
……杜二郎下值后,当晚依旧念了十多遍“我叫杨勇”,不知念叨到第几遍就睡着了。
次日一早,他依旧从玉器街绕道去上值。走到那家开在二楼的铺子时,他发现那铺面居然开了!汉王不是去云南了?
杜二郎忍不住便走到了楼上,进大堂。大堂里只有个大汉,头上扎着布巾,他也向杜二郎看了过来,俩人面面相觑。
那布巾大汉十分眼熟,过了一会儿杜二郎才想起来:去年底杜二郎到这玉器铺来领钱,朱高煦亲自来的,赶车的马夫就是此人!
大汉似乎也认出了杜二郎,嘴上却招呼道:“客官随便看。”
杜二郎点点头,佯作在周围游逛了一圈。然后转头看了一眼门口,从怀里掏出了半块玉来:“掌柜的瞧瞧,这半块玉能不能修好?”
“稍等。”大汉放下半块玉,就径直到别屋去了。铺子大堂上只剩杜二郎,也没人管他拿不拿东西。
过了一会儿,大汉拿着另外半块玉,将杜二郎那半块拼在一起,正好合适!
杜二郎见状,收了玉,说道:“兄弟若能见到你家主人,便告诉他,杨勇得到指挥使赏识了。”
大汉道:“俺一定把话带到。”
“告辞!”杜二郎抱拳道。
杜二郎进洪武门时被搜查询问了一番,然后被一个守城的军士带到千步廊来的,这地方一般人进不来。
等他到了锦衣卫衙门,便有人待他去领任命状、新军服、腰牌等物,还有十贯宝钞的安家费,原来他已经被升官了!不过十贯宝钞实在没多少用,现在宝钞都快花不出去了,连一贯铜钱也不值;但官府还是当作是十贯铜钱的安家费来发给他。
……玉器铺大堂里的大汉,正是朱高煦的亲卫武将陈大锤,他们和王贵一道回京送礼。一行人在路上走了一个多月,昨天上午才刚到京师。
不过陈大锤没进城就和王贵分开了。
按照朱高煦的吩咐,王贵带着人回旧郡王府落脚,然后上书送礼。陈大锤则独自来到玉器铺候着,他要等女道士池月真人,然后带着女道士出城;到与王贵等人约定的地方见面,再一起回云南。
这玉器铺平素没什么生意,开门的地方不对,游逛的顾客不愿意爬楼上来,毕竟整天街都是玉器首饰铺面。不过偶尔也会来一两个人,看到铺子里的货物都不怎样,就走了。陈大锤一整天没卖出去一件东西。
今天早上,来了个后生。陈大锤一眼就认了出来,以前朱高煦在这铺子里和此人见过面……因为那人容易被人记住,个子矮小、长得却是眉清目秀,皮肤也比一般男子白得多。
果然那后生拿了信物出来,陈大锤对照之后,确定此人就是汉王留在京师的奸谍。
不过后生也没说什么重要消息,只说一个叫杨勇的人被指挥使赏识,杨勇可能就是那后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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