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行世界
阿瑶坐在桃树下边,眯着眼睛看过往的人。
这位置选的巧妙,一旁不远处就是舅舅的酒楼,有什么不便的都有照应。
阿瑶没等一会,吃了颗蜜饯的功夫,就有个穿着青色长袍的男子来了岸边。
阿瑶见他手里拿着根柳枝,就起身朝他点点头。
男子看着很是温和,见了阿瑶便拱拱手,只是不知为何,眼神游离,什么都看就是不看阿瑶,口称,“姑娘久等了。”
“没等多久。”
阿瑶打量他两眼,这男子察觉到了,立刻咳嗽一声,仿佛要把肺咳出来一般,看着十分痛苦。
阿瑶被他吓了一跳,小小地呼了口气,悄悄离他远了一些。
这秀才看着弱不禁风的,一副身有重疾的模样,阿瑶不嫌弃他染病,只是这看着也太吓人了。
见阿瑶悄摸地走远了许多,男子又长长地咳了一声,这才满意地收了声。
两人之间几乎隔了两米,沿着河岸往前走,阿瑶不说话,男子也不说话,两人简直像个不相识的过路人。
“你是姓袁?”
还是阿瑶先开的口,小娘子看着漂亮秀美,但是并不过于羞怯。
这样见面的机会来之不易,若是两人真定了亲事,这或许就是成亲前唯一一次见面了,阿瑶自然要好好了解一番。
她其实还有句话没问出口,他这身子,看着不太好呀。
袁秀才连连点头,他比阿瑶高出许多,但是不算特别高的身材,看着还有些许羸弱。
“小生姓袁。”
说话也怏怏的,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
且这秀才只答了一句便又不说话了,跟个锯了嘴的葫芦似的。
这人看着也不是个内向的性子,怎么这会半天蹦不出一句话来。
阿瑶水润的唇抿了抿,面上沁出些汗来,瞅他两眼,渐渐就觉得兴致缺缺了。
她拿帕子擦了擦额上的汗,心里有些戚戚的,日后真成婚了,这男人一天到晚就低着头不说话,时不时再跟害了病似的咳两声,这日子可怎么过?
两人又走了一截,阿瑶把小帕子叠好,整齐地塞进荷包里,决定再给他一次机会,问他平日里都做些什么。
袁秀才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态度,声音越说越低,走着走着就开始勾着腰,“小生平日里就看看书,旁的不做的。”
阿瑶抿了抿唇,书呆子。
袁秀才仿佛上辈子话说多了,这生来还债了,走在阿瑶身边,那样子跟着守卫似的。
两人沿着河边走了大约一炷香的功夫,阿瑶自个一点都不累,她平日里在酒楼与家中往返,走这一会气都不喘一下的。
一旁的袁秀才却仿佛遭了大罪,一下一下地喘着粗气,一会扶一下腰,一会给自己锤锤背,一副随时都要倒下的模样。
阿瑶看得心惊胆战,乌溜溜的眼睛一眨一眨的。
一时心思百转,一下想到自己成婚以后,这秀才看着弱不禁风随时都要过去的模样,她还不得日日提心吊胆。
阿瑶不想嫁个权贵,但是也不能嫁个随时随地都能让自己做寡妇的人呀!
刘婶也没提过,这人身子这么差。
这难受的样子,阿瑶都想给他几个铜板叫他去买些药吃了。
走到河水最深的地处,这里能租船出河游玩,一次八个铜钱。
阿瑶并不准备上去,她现在已然不想嫁给袁秀才了,自然不好意思花用他的银两,琢磨着如何同他说。
谁知走到了河边,袁秀才突然满脸通红地停住了,男人搓了搓手,眼神很局促。
“冯娘子。”
阿瑶于是也停了脚步,仰着嫩生生的小脸看他,“袁秀才,怎么了?”
袁秀才轻轻咳嗽一声,眼神虚虚地看着自个的脚,“小生已经察觉出来了,小娘子无意小生,小生也不愿意强求,我们不如就此打道回府。”
“小生家贫,是坐不起这游船的。”
阿瑶愣愣的还没说话呢,袁秀又急急地朝她拱拱手,一路小跑走了,活像阿瑶是个什么吃人的鬼怪。
袁秀才走到了街角处,气不喘汗不冒,立刻腰也直起来了。
一个面无须发的老太监冲他一笑,眼神褒奖,“少不了你的好处的。”
阿瑶一个人呆呆地站在河边,半晌才回过神来。
一旁的老伯突然把船上的牌子掀开了,露出个新招牌,现在坐船只要五个铜钱。
阿瑶心情沉重,现在一时也不想回家去了,左右看看,目光停在了老伯身上。
阿瑶支起小伞挡住旁人的目光,自己闷在伞下数了数荷包里的铜板,数了半天,痛心疾首地数了五个出来,垂着眼睛递给一旁守船的老伯,语气虔诚,“老伯,给我个乌棚小船,我自己坐!”
现在还有日头呢,基本上没有人会游船,上去热死人了。
不过上门的生意老伯也不会往外推,笑眯眯的叫阿瑶上了船,亲自给她掌船。
阿瑶坐在船头,垂头丧气地把伞抱在怀里。
在她的预期里,今个合该顺畅的,谁知那秀才竟是个这样的人,瞧着仿佛人都不太正常的样子。
老伯划着船进了湖中央,日头大的厉害,阿瑶怏怏地坐在船头,没一会就晒得汗流浃背,心中十分辛酸。
这要如何同王氏交代,王氏自个嫁了商户人家,在娘家几个嫁给官身的姐妹中十分不得脸,平日里也叫人轻视,最盼着女儿能有个好姻缘,不像她一般。
这要是叫她知道这婚事成不了,王氏怕是要吐出血来。
阿瑶叹了口气,神色凝重地闭了闭眼睛。
“姑娘回去吗?”
老伯倒是不热,他在这湖上漂泊惯了的。
阿瑶晒得小脸红扑扑的,有气无力地摆摆手,“再游一会。”
五个铜钱呀,阿瑶已经后悔了,这湖上也没什么风光,吃点什么不好!
阿瑶晒得昏昏欲睡,眼睛叫日头晒得睁不开,眼前突然投下一片阴影,小舟突然一顿,仿佛撞上了什么东西。
女孩一睁眼,小舟撞上了一艘华美庞大的游船,船头站着几个十分眼熟的人。
身后的老伯一下就跪下去了,口称贵人恕罪。
阿瑶抬头看,脖子都抬酸了,两只脚下意识踮了踮。
女孩啊了一声,呆呆地叫人,“殿下。”
上边的太子很轻地笑了一声,低头看她一会,男人语气散漫,“冯娘子在这相看郎君?”
阿瑶咽了口口水,不知道他为何这般问,语气犹犹豫豫的,“是吧。”
太子笑了笑,俯身看着她,“娘子瞧着不高兴。”
女孩穿了上次的小袄,小脸嫩生生的,十分招人眼。
阿瑶抿了抿唇,一双乌溜溜的眸子四处看,就是不看李淮修。
一旁有人搭了梯子下来,两个小太监点头哈腰地要叫阿瑶上去。
阿瑶不想上去的,李淮修也不催她,就站在船边看着她,太子不是个平易近人的性子,看着阿瑶的眼神却十分柔和。
阿瑶鬼使神差地,就上去了。
日后想起来,李淮修还要说她心口不一,嘴里说着不欢喜,人都要飞到船上来了。
一旁的陈通达嘴都要笑掉了,两人站的远,他手里支着伞,还装模作样地,这边打一下,那边打一下,活像多忙似的,“真真是巧了,这地处都能遇上,谁不说是有缘分呐。”
阿瑶抿了抿唇,已经开始后悔上来了。
一行人很快就进了船舱,扑面而来的冷气叫阿瑶浑身一轻。
这船舱比起方才的乌棚小船真是两个天地,地上是柔软的地毯,角落里置着冰块,摆件装饰,无一不精美,一旁有个廊台,隔着影影绰绰的白纱,把外间的暑气隔绝了,又能有些朦胧的意境。
这才是游湖啊,方才那是给自己找罪受。
一旁的小太监要给阿瑶拿伞,陈通达一扭腰就把人家挤到一边了,自个殷勤地给阿瑶拿伞。
“可别把小娘子累着了,看这日头大的,小娘子怎生出了这些汗。”
阿瑶向来受不住陈通达的马屁,这会就叫他说得浑身不自在,连连摆手。
她生得白净,叫日头一晒,更添几分春色。
李淮修让陈通达住嘴,叫他这些废话一个人去外间说。
陈通达响亮地应了一声,麻溜地滚出去了。
阿瑶坐在圆凳上,面前是一桌糕点,一旁有个嬷嬷勾着腰给她打扇。
额发都扇得吹起,阿瑶一动不动地坐着,皱着面颊不说话。
前个才说她不欢喜太子,怎么今个就遇上了,多尴尬啊。
打扇的嬷嬷姓柳,年纪有些大了,笑得很慈祥,“小娘子快用,主子爱冷脸,总是不如这糕点热乎乎的。”
阿瑶咳嗽一声,粉白的面颊上还沁着细汗,柳嬷嬷拿着帕子给她擦了。
越擦越满意,眉眼干净,真真是个唇红齿白的小娘子。
柳嬷嬷笑眯眯的,叫下人去了香膏来,拿热帕子给阿瑶又擦了擦脸,末了再拿香膏给她润润面,阿瑶两只手握在一起,叫她擦得摇头晃脑小脸绯红。
李淮修坐在一旁,手里连个遮掩的书都不拿了,懒洋洋地看着阿瑶。
柳嬷嬷把她一张小脸擦得莹润才罢了手,阿瑶吸了吸鼻子,觉得自己香得不得了。
香膏叫人收走,柳嬷嬷悄悄看看太子,又看看这个眉清目秀的小娘子,暗自笑了笑。
真真是登对啊。
李淮修手里握着枚玉佩,一下一下地转着。
男人不说话,阿瑶就咽了口口水,犹犹豫豫的,“殿下。”
李淮修嗯了一声,颔了颔首,叫她吃糕点,“不饿吗?”
阿瑶摇摇头,又点点头,小脸皱了皱,期期艾艾的,“您这是做什么呀。”
前天不都说好了吗。
阿瑶抿了抿唇,语气沉重,“不好,这样不好。”
现在就不该见面,克制克制。
柳嬷嬷悄悄往后退,叫两人刚好说话一些。
李淮修嗤笑一声,语气倒还平静,“怎么不好?
你能相看秀才,不能相看孤?”
这哪是一回事啊,阿瑶老被他绕得迷迷糊糊的,这会说话格外谨慎,“您不一样,您是太子,我只是个小小的商户女子,是万万配不上您的,媒婆都不会给咱们牵线的。”
这声咱们叫李淮修听得很舒服,男人坐在阿瑶身边,两人的衣袍几乎挨在一起,若是挨在一起了,阿瑶还要故意挺直小身板,往一旁挪一挪。
女孩粉白的面颊像个热气腾腾的包子,香膏摸来摸去的越发水嫩,叫人很想挨一挨。
李淮修生得高,就垂着头看她,答非所问道:“那个秀才好吗?”
阿瑶觉得这种时候是能撒个小谎的,细声细气道:“好,我觉得他挺好的。”
李淮修点点头,眼神看向远处,语气平平地嗯了一声,“孤不好。”
阿瑶抿了抿唇,面颊都皱在一起,含含糊糊道:“也不是。”
她不讨厌太子,但是两人之间差距太大了,她说什么都不好。
“殿下日后能碰见同殿下更合适的贵女,我不过是个过眼云烟罢了,殿下日后日子还长着呢,过几日冷静了,说不定还要后悔今个遇见了我。”
阿瑶就是这么想的,一双乌溜溜的眸子往太子身上探,语气活像个规劝昏君的老臣,“您先冷静冷静。”
李淮修听得好笑,“小娘子说孤不冷静,小娘子自个也该冷静冷静。”
“你能同那秀才相看,为何不能同孤相看?
什么道理?”
歪理,阿瑶抿抿唇,“我若是与那秀才成婚了,他日后不说待我有多好,至多只纳上一个小妾,若是同殿下在一起,殿下能娶我吗?”
“您这是被我迷了心窍了,合该冷静冷静。”
这话说完,阿瑶自个都脸红了。
李淮修沉默一会,突然拿起了桌上的银著,“孤可以娶你,你我都相看一番,你中意我,我中意你,为何不能娶你?”
不能这么想,阿瑶还想说话呢,李淮修夹了块栗子糕喂给她,一只手虚虚地罩着她的下巴。
一旁的下人都识趣地退远一些。
栗子糕把粉嫩的唇瓣抵得内陷,抵上白生生的牙齿,香味直往口里冲。
阿瑶起先抿唇不从,男人靠得这样近,长长的睫毛闪来闪去,两只脚并在一起,心跳声都要叫旁人听见了。
后来糕点化在嘴里,这一切就由不得她了。
化进了嘴里,阿瑶只好闭着眼睛吃了,吃得小脸酡红,脑袋越吃越低,最后脸颊都贴在了男人的掌心。
温热又粗糙,挨在脸上麻酥酥的。
阿瑶觉得自个要掉眼泪了,心里也跟着酥酥的。
她十分不想承认,可是自己真真是受用极了。
太子高大俊朗,阿瑶十分不争气,眼神止不住地就想跟着他打转。
“孤是十分中意你的。”
李淮修托了托她的脸腮,热乎乎的拱在手心里,男人很轻地叹了口气,“孤好不好?”
阿瑶脑子嗡嗡的,嘴里还含着糕点,觉得脸腮都要烧起来了,说不出违心的话,“好,殿下好。”
李淮修笑了笑,安静地看了她一会。
男人把女孩的下巴托起来,声音很轻地问她甜不甜。
阿瑶吃个栗子糕,吃得口里甜滋滋的,人都虚了一半,软塌塌地挨在桌上,活像受了欺负。
“甜的,甜着呢。”
“要不要和孤相看?”
阿瑶小脸酡红,觉得自己真真是鬼迷心窍了。
女孩抿着唇,眼睛一闭,羞哒哒地点了头。
李淮修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鬼迷心窍,但是抬手勾勾阿瑶的下巴,男人心都是软的,很想抱抱她。
他觉得自己已然相看好了,现在就十分地想娶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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