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协很意外,盯着董承看了又看。
一旁胡吃海塞的董宛也很意外,仰起头,瞪着一双又黑又亮的眼睛,尴尬地看看董承,很想说些什么,奈何嘴被食物塞得满满,一个字也说不出,倒是汁水从嘴角溢了出来,在下巴蜿蜒流淌。
“阿舅……”刘协欲言又止。
他的确有先收董承兵权的意思,但绝对不是现在。
就算是军事小白也知道,临阵换将,影响太大。
况且他自己也没做好完全承担责任的准备。
他只是想借这个机会实践一下人民路线,为将来改造军队积累一些经验,并不想现在就指挥作战。
至于董宛,反正都是碗里的菜,跑不掉的。
才十三岁而已,不急在一时。
董承这是什么意思,对他的侵权有意见,故意反着说?
又或者趁机要价,与伏完争锋?
毕竟有些人的脑回路有限,目光也只能看到那么远,不知道现在与皇家结亲有多危险。
董承离席,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大礼。
诸将看在眼里,互相看看,不知道董承是搞什么。他们刚才只顾着吃喝,也没听清董承与刘协说了些什么,见董承突然大礼参拜天子,都有些懵了。
“陛下,臣本非将门,河间一俗人而已。托祖宗有灵,姑母嫁入解渎亭侯府,生先帝,而为皇亲国戚。董卓乱政以来,臣文无安邦之策,武无平叛之能,唯有一颗赤诚之心,与在座诸君并力,与乱臣周旋。”
董承说着,落下泪来。泪水沿着脸颊,流到胡须上,将胡须沾在一起,原本还算雄壮的胡须变成了一绺。董承的声音也和胡须一样,变得纠结无比,几乎泣不成声。
“臣等外困于西凉虎狼,内愧于忠孝节义。眼见家园被毁,亲友为贼臣屠戮,百姓横尸当途,却不得不强颜欢乐,屈身事贼。其中辛苦,不足与外人道。”
诸将听了,想起被想起这几年的委屈,也不禁落下泪来。
一时间,帐内抽泣声一片。
董承抬起手,抹了一把脸。“赖祖宗英灵保佑,陛下安然无恙,如今又奋起自强,臣欣慰之至。奈何资质有限,不足以辅佐陛下,愿将全军委托陛下,与李傕、郭汜一战,不负祖宗,不负天下。”
他又指着诸将说道:“在座诸君,不论来自何处,都是大汉忠臣。愿陛下以为心腹,信如手足,君臣同心,再兴大汉。”
董承一边说着,一边悄悄招手,示意愣在一旁的部下赶紧表态。
有人眼尖,看到了董承的小动作,连忙离席。
有人带头,立刻有人跟上,没一会儿,所有的人都跪在董承身后,齐唰唰地大声请愿。
董宛有些慌了,伸长脖子,将嘴里的食物咽下去,也跪在了董承身边。
董承清了清嗓子,大声说道:“臣等愿随陛下,赴汤蹈火,破贼臣,兴大汉。”
诸将有样学样,齐声呐喊,声音洪壮。
不得不说,这些人当初能被挑进来,还是经过了一些选择的,不论是相貌还是身高,又或者是声音条件,都有模有样。此刻跟着董承齐声效忠,自有一番声势。
刘协见状,也不能再退。他起身走到董承面前,扶起董承。
“阿舅如此,朕感激不尽。那就让我们君臣为家国,为大汉,与李傕、郭汜堂堂正正的战一场,看看谁才是天命所归。”
“陛下天生聪颖,先帝当年便欲以陛下为嗣,只是被屠夫何进所误。如今陛下即位,正是先帝心心之念所在,也是大汉中兴之兆。”董承举起拳头,瞪圆了眼睛,大声说道:“大汉必胜。”
诸将热血上头,跟着大呼:“大汉必胜!”
“大汉必胜。”
刘协心中诧异,看不出董承打仗不成,捧哏倒是一流,气氛调节得恰到好处。
他明明是董卓所立,但现在要与董卓的旧部作战,董承便一句董卓也不提,直说这是先帝的遗愿,进而被当成天命所归,逻辑链清晰完整,足以让这些没什么文化的粗人信服。
这效果,很不错。
刘协满意地点点头,站直身体,摊开双手,大声说道:“诸君平身,若能击败西凉叛军,再兴大汉,必不负董将军与诸君今日。”
“唯!”诸将轰然应喏。
重新入席,借着众人的兴奋劲头,刘协调整了防务。
经过刚才一番讨论,他大致能知道哪些人有点经验,脑袋还算清醒,哪些人纯属混水摸鱼。
董承是一笔糊涂帐,安排防务时只看谁与自己亲近,没太多合理可言,他却不能这么做。真上了战场,那可是要拼命的,吹牛拍马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他原本打算私下里与董承商量,现在董承主动交出兵权,他方便多了。
将几个不顶用的撤下来,由他们负责后勤,或者担当预备队,将几个态度积极,也有一定能力的人调到关键的位置,并设立赏格,许诺立功之后的赏赐,刘协接着宣布了一件事。
要求诸将立刻回营,根据自己的任务,召集部下商量作战细节,要逐级分解任务,尽可能的发挥每一个人作用,做到寸土必争的同时,又能全面配合,将损失降到最低。
郭汜已到,大战一触即发,每个人都必须枕戈待旦。
明天早上,他将对关键阵地进行逐一巡视,听取守阵将士的计划。
最后,刘协举起酒杯。“今日到此为止,击败李傕、郭汜之后,与诸君痛饮。”
诸将齐声答应,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行了礼,鱼贯出帐。
帐中安静下来,董承说道:“陛下,时辰不早了,你也休息吧。”
刘协摆摆手。“阿舅,现在哪能睡得着啊。不如我们说说话?”
董随正中下怀,转身对董宛说道:“阿宛,还不去准备,待会儿侍候陛下更衣?”
董宛如梦初醒,小脸顿时臊得通红,轻声应了一声,转身逃走了。
董承叹了一口气。“陛下,我这女儿从小娇生惯养,不懂规矩。若不是她从小在太后宫里长大,与陛下为伴,臣也不敢将她献与陛下。”
刘协嘴角抽了抽,不仅想骂人,更想打人。
但他还是忍住了,含笑说道:“阿舅,这说的哪里话来。可惜朕一贫如洗,否则该金屋藏娇才对。”
董承心中得意,抚着胡须,哈哈大笑,过了一会儿,又觉得有些不对劲。
“陛下,金屋……就罢了。阿宛也不想做皇后,她只想和儿时在太后宫里一般,与陛下朝夕相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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