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在写,一会改……
襄阳城内,临时行宫。
夜已深,白日激烈的战争暂且告落,逝者已逝,无法挽回,但伤者,还需进一步照料和鼓励。
萧姽婳向来都是尽职尽责之人,也从不会叫人失望,战事一闭,安排好后续事宜,第一件事便是巡视伤兵营。
在风姿卓越的公主殿下面前,哪怕再痛苦的伤势,那一刻受伤的士卒们也会强忍下来,以免丢了脸面。男儿嘛,大抵也就是那么一回事。
她不是那般做戏之人,性子也不大做得来那种亲切嘘寒问暖之事,只是表情肃穆,脚步缓慢,也时不时停下片刻以作观察,至多也就是拍拍肩膀以示鼓励,也曾亲手遮住亡故将士的双眼。而这,已经足够了。
让人信服的上位者,无非几种,一种是能说会道会忽悠,唬的人心甘情愿买起效命,哪怕被卖了都毫不知晓。还有一种是领导能力非凡,自身能力也不差,行事举止皆叫人信服。萧姽婳显然是后者,她不需要多言,平时的一举一动,早已说明了一切。
战事惨烈,死伤自然也就惨重,伤着往往比直接战死者要多得多,只是随着时间推移,伤势加重,这才让后者超过前者。
一般而言,随军的军医能耐都不会太高,基本就是那么几副药变来变去,而后便是一些适用于外伤的膏药。哪怕仅仅如此,也因为传统传承问题,往往藏私极密,不会轻易教给外人。所以军医向来都是个老大难的问题。
萧姽婳也不外如是,军队在扩张,但医疗却难以跟上。若非湘州来人,此番激烈战事之下,伤者去世者将比比皆是。
相比起自家军医的散漫用药,湘州来人显然更有方略,各有分工不说,行事也有章法,仅仅有条不曾丝毫差错。且精神可嘉,令人赞叹,曾有一位医者超过三十个小时不曾合眼,也因此最受将士爱戴。
萧姽婳也曾与带头之人聊过几句,对方也只言听命行事,过多并不知晓罢了。
“当是邀买人心之举无疑。”这是众文武公认的说法,萧姽婳也不例外,只是因为无法拒绝,这才留之,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家将士在苦熬中死去。
然而理性归理性,却也难免忍不住会想,这算不算是周少瑜故意在帮她呢?
诚然,高玉瑶那边也是有派人去的。但据她所知,两方所派出的人数一模一样的,看似公平,实则不然,因为高玉瑶那边的兵力要多上太多,且作为进攻一方,死伤情况只会更加严重。如此一来,自然也就照料不过来不是么。
不过,终究还是知道不可能的吧,周少瑜离开的再秘密,对于她们而言也不可能不知道,或许的确不知道已经在新罗,但至少也是在幽州。如此距离,又如何指示湘州这么快行事。
然而,压力本就很大了,无人能见的人后,还不兴人家肆意想想?多少也算是一种减压方式吧。
桌前,萧姽婳提笔,所用却并非墨水,写于纸上,空白无痕,不过只是寻常的水罢了,并无蹊跷。也不知写了多久,以蝇头小楷的字体写满了整整一大张。萧姽婳这才搁笔,将纸张吹干折好密封,再摸出一个整体密封的铁箱,从上头唯一的缝隙处将书信扔了进去。
揉了揉有些昏沉的脑袋,起身便要安歇。
“殿下,可已睡下?”门外,侍女低声询问。
“进来罢,可有何事?”不想让人看见的事情已经做完,萧姽婳自不会拒绝自己的侍女入内。
侍女入内靠近,附耳道:“湘州医者传来密语,言天意将至……”
“天意?”萧姽婳秀美微皱,委实想不透这其中深意。不知湘州那边传来这四个字到底是为了什么。
想不透,也无处问询答案,萧姽婳也只能暂且将此事放置一旁,战事吃紧,已无甚精力顾及其他。
与此同时,湘州。一众妹子再一次进行例行会议。
“算算时日,现下萧姽婳当收到消息了吧。”李清照扶着额头,这段时日颇有些疲累,湘州事物已经稳定倒是不需要太操心,只是紧挨的荆州如此大战,怎能不用心关注。“想来以萧姽婳之智,届时定然会明白怎么做的。”
说罢,李清照又苦笑一声,继续道:“不想竟会有用此等招数的一日。”
闻言,曹节抬手抓抓脸,摊手道:“若不如此,也委实是没有其他法子,总归不能只在旁边看着做个看客。”
意思已经很显然了,妹子们倒是有了应对的法子,而且这法子还是曹节为主导想出来的。只不过或许并不是那么被接受而已。
“我到觉得没什么不好。”高秀君插言:“如今一切准备就绪,只需静待消息即可。”
……
荆州战事仍在继续,襄阳久攻不下,但他处却多点开花,萧姽婳虽保襄阳不失,但周边已经逐步陷落,如此下去,襄阳势必会成为孤城,到那时,萧姽婳也只能选择弃城而退。
或者说,萧姽婳都已经做好了这方面的准备。
襄阳一丢,荆州基本难守,退却借助蜀州地利才是稳固的根基。然而萧姽婳的目的从来都不是割据一地自立为王,即便退却也只是暂时,迟早还会杀出来。可只有她杀出来没用,已经决定要扶持萧自在的她,自然还会进一步布局。
黔州,黔王府。
“无需多礼,速速起身。”火凤快步上前扶起,笑道:“将军一路辛苦,此行莫非是一人前来?”
“不敢,为陛下效力乃末将本分。”安沁起身,但仍旧低头恭敬道:“末将此来,共计三千五百人,其中精锐五百,可供陛下差遣。”
安沁自然便是从湘州派过来的了,很是在孙尚香待了很长一段时间后,被委以了重任。安沁到也干脆,在见过周少瑜之后,为保证秘密不失,便直接将自己视作火凤的臣子,一开始便表现的毕恭毕敬,如此方能不叫外人看出她的来历。
精锐五百,其意便是此五百人出自于湘州水师,而剩余三千,皆是当初妲己三女一路从荆州带到北地去的。正是为了集合这些人成为将来宛城水师的班底,才耗费不少时间,直到今日才赶至。
人数不多,却也意味着,火凤也算是勉强有了水师,这是大梁一方绝对未曾想到过的,也基本不可能防备,这种信息的不对等,也就意味着可以利用之处。
故此,火凤急问:“可已备好船只?”
“这……皆是整改的战船……另有工匠三百……”安沁迟疑道。
这也是理所当然,各方面情报都不曾有过火凤发展过水师,若是一上来就给她配备最新式的大型战船,未免太不合理,尤其湘州目前的战船也算是特征明显,毕竟都是参照华夏世界的模样来设计,和大梁这边还是有一定区别的。
此外大型战船想要瞒过大梁一方的视线交与火凤,那也几乎不可能。
大梁要人有人要钱有钱,在高玉瑶的大力推进之下,水师逐渐已成规模,对于荆州水域的掌控只会比想象中的更完全。此番安沁瞒过视线,还是分批次抵达,不然说不得已经被发现。
所以综合考虑,最先给这支水师配备的战船,几乎就是湘州水师最先开始时候的那一批战船,也就是灭掉水匪所缴获的,此外便是大型商船整改。
如此对于火凤而言才合情合理,再且,湘州方面也的确没想过火凤打到现在会打得如此被动,事先压根就没想过安沁的水师会参与其中,所以便将已转为训练用的淘汰货弄了出来。
反正同行的还有三百造船工匠,只需一定时日,火凤自行就能将水师改头换面。
“整改……”火凤也谈不上失望,事实上这时候真给她大型战船反而不好弄。
毫无疑问,大型战船的战力是绝对肯定的,意味着所载兵力更多,箭矢射出更密集,面对小船更是能够横冲直撞,但它的速度绝不及专门用来冲锋的小型船,隐蔽性也大大不如。
现下就是要利用大梁尚不知火凤这里有一支可水上作战的兵力进行偷袭,那么隐蔽性的要求自然也就更高。
“我有一策,还望安将军配合。”火凤沉思片刻,最终做出决定,这也是最后的机会了,再不抓紧,只能撤兵,此行攻略便是失败。
“不敢,陛下尽管下令,末将定当竭尽全力。”安沁抱拳。
所有人都在成长,当初那个山中长大的小姑娘,如今也变得稳重可靠起来。
三日后,是夜,江河畔。
再有一日,赶来支援策应宛城的夏口水师便将抵达宛城,这一路上可谓顺畅无比,莫说遭遇敌人狙击,就连半个影子都不曾瞧见。
此情况完全就是夏口水师所预料到的,谁让逆贼为敌没有水师呢。没有水师,又拿什么打他们?可以说,夏口水师一出,多的不敢说,但至少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毫不担忧的夏口水师明日将抵达,届时少不得军纪森严起来,说不得也会直接参与战事,总归不可能轻易就想休息好。今日最后一晚,自当好生歇息。
在派出斥候队周围三十里探查确认无敌军之后,便靠岸停船就地安营。大伙都是水师不假,也早适应船上生活,可到底没有陆地上来的舒坦不是。
此番夏口水师出动的人马不多,是为一万水师。赶来支援的作用主要是用以策应、追击等,同时也是以防万一防止有任何的变化。
夜渐深,饱食一顿的水师将士陆续安歇,营地开始变得寂静,随着时间推移,就连站岗放哨的士卒也倚者长兵刃昏昏欲睡。
许是月亮在天上瞧见了什么叫人害羞的东西,拉过一大片云朵遮盖了过去,夜色更黑。
五百湘州水师出身的精锐士卒潜水而出,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异响。哪怕没有任何传令,漆黑的夜色下也看不见任何手势,但几年培养训练下来的默契,早已让他们不但深记自己所要负责的进攻指令,更清楚身边人的目标。
安沁觉得自己的心脏跳的微有些快,记得当初方下山,还是那个懵懵懂懂的少女。幸运也是不幸运,少女怀春,却喜欢上了一个距离对她而言过于遥远的人。
然而执着的少女并没有选择放弃,为了能更靠近他,没有习过文的安沁只能选择入伍。一开始跟随陈硕真,那位人前看似威严人后却很温柔良善的大姐姐给她很多的照顾,只是这还不够,她想要成长的更快,直到……
湘州水师各方面都严重缺人,虽在山中长大但仍旧熟悉水性的安沁当时也并没有太在意。直到消息传出,水师将单独再建设一支精锐队伍,必要时,将直接听命于周少瑜,平常也是直接由水师大将孙尚香来负责,且定然会成为左膀右臂顶梁柱一般的存在。
安沁动心了,这也是她从跟随负责守卫驻军的陈硕真转为孙尚香直接效力转为水师一员的原因。
水师特种陆战队。安沁敢发誓,她一辈子也不会忘却这个名字和这段经历。
身为女子,身体素质天生弱上一筹,即便有着一定的照顾,想要出头也要付出更多的代价。别人歇息的时候她在习字,别人休假的时候她仍旧保持训练,累到有时候安沁自己都怀疑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值得么?
然而付出终究有回报,同袍中,从被瞧不上的‘关系户’被认可乃至敬佩,善怀阁的女大家们也直接对她表示了肯定和欣赏,也曾不少拉着她一同参与宴会。
或许她不是队伍里最厉害的,这肯定不是,但却是叫其他人最服气的。
从一无所知,到水战陆战皆熟。除天赋给予的几分气力,到拼杀格斗精英。从大字不识,到兵法到背。
没人觉得她不行,要的,只是更多的实战经验。
既然都已经坚持到现在了,那么,更没有理由放弃了,不是么?
望着江畔摇曳的战船,安沁目光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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